一纸清白

一杯敬朝阳,一杯敬月光

【沙李衍生】一戏山河(孙抚民X臧天喜) 第二折

瞎军官X戏子

别打我,真的


第二折

臧天喜唱完玉堂春,下了台坐在镜子前卸妆,说是嗓子渴了,臧顺子刚要去给他倒水就被他一把拦住。他指着刘玉琴,又瞥一眼化妆台上那把前清的小茶壶:“让他去。”

刘玉琴脸上挂着顺从的笑,忙去沏茶。

紧接着李班主就跟刘玉琴打着对脸就蹭进屋里,接替臧顺子在一旁给臧天喜伺候卸妆。臧天喜当然不会客气,他还觉得以他这个身份地位,李班主过来伺候那是分内的。

李班主一遍伺候他卸妆,嘴里也不闲着,先是把今天演出有多么多么成功又好好给臧天喜吹了一遍,又说最近世道乱,愿意来听戏的是越来越少,戏园子正是困难时。

臧天喜听着话风不那么顺耳了,尖声尖气地哎哟了一声:“听听,听听,咱李班主这是跟我哭穷呢。”

“臧老板这是怎么话说的,咱们在一个班子里共事,我又是靠您养活吃喝,跟谁哭也不能跟您面前不是?再说,现在什么情况臧老板能不比咱清楚,哪用的着我特意来哭,您都得体谅我们不是?”

“别给我来这套!你也知道现在是我一个人养活着你们那一班子的废物呐,可我一个月才拿多少包银?”

李班主心说你一个人就拿了玉振班三分之一的收入出去,还打算要多少呢?他这么想可不能这么说,只好继续舔着脸陪笑,臧天喜依旧滔滔不绝地骂着:“李班主,做人就得讲良心。当初我从苏州来北平,那就已经是唱红了,要不是你求着来找我,我看你们玉振班也怪可怜的才应下你,以后就在玉振班唱,哪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三流戏班子如今在北平有了名气!

是,世道不好了,可这是北平城,以前皇上住的地方,当年八国联军怎么样,打到了皇城门最后也得乖乖撤出去,别信外面闹的乱哄哄,外国人他不敢打进来。恣要是这北平还在咱中国人手里,甭管换上几个大帅,他们也都得听戏,得来听我臧天喜的戏。李班主,你可想好了,我要是走了是不怕,你们玉振班开了天窗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不讲人情。”

李班主心里翻了七八个白眼,当年臧天喜确实在苏州已小有名气,到了北平来要不是玉振班老班主给他搭台,日后有没有你臧老板还是要另说呢。唱了几次确实火了,臧天喜被人挖了墙角要走,老班主这才苦苦哀求他留下来,给他开的包银着实不少,必定是高过他当时的身价。

老班主是李班主的爹,李班主时常觉得自己老爹实在太过忠厚老实,在这浑水似的梨园行里就只好受人欺负。

臧天喜已经唱过当红之年,现在虽然身段和嗓子还在,这些年不爱出新戏了,净是唬着几出老戏糊弄些保守老派的座儿来捧,票房也还不错,然而过些年再是什么局势谁能说得准。再说了,给臧天喜的包银纵然比不上那些个大戏班的名角,甚至都比不稍次些的,但是……

扫场的这会正端个红布托盘敲响了门,听见臧天喜答应,喜气洋洋地钻进来,高声道贺:“还是得说咱臧老板,一上来底下的座们就拼了命地往上扔钞票现大洋,后来唱到妙处,二楼包厢里的小姐太太们都疯啦,扒下首饰就往台上扔!看看,看看这戒指、这坠子。”

臧天喜抬了眼皮,往托盘里扫去,这场面他见识多了,其实也没那么稀罕了,况且这是扫场的托大,为了讨赏说几句甜人话罢了。现在比起他最当红的时候,里面的东西少太多了,首饰也都是糊弄人的便宜货了,真能叫他看上眼的几个月也找不出一件。

臧天喜从盘子里捡出一块钱放进扫场的手里,喊进臧顺子挑几样好首饰给拉弦的老赵送去,又捡出十块大洋放在台面上,剩下的都装起来带走。

“李班主,别看你不仁义,我臧天喜可不能跟你学。你不是说戏班子里困难吗,这就算是我也出了一份力了。”说着,他就把桌子上那十块大洋往旁边一推,继续翘着兰花指卸另外半面的妆。

玉振班一贯是台上的东西,是角和戏班子分账,到了臧天喜这就耍起无赖,从来都是一人包圆,顶多拿钱出来去讨好弦师。现在臧天喜这嗓子,已经到了时不时得让弦师帮忙托着的时候了。

李班主盯着桌子上的大洋,眼角都抽抽。

最后他还是笑着把桌上的大洋收进口袋里,心说这好歹是从臧天喜嘴里吐出来的钱,不要白不要。

他拿完钱,直起腰来,在臧天喜后脑勺上暗啐一口。

“李班主,那猫……”

猫早让刘玉琴从笼子里放出来了,李班主以为他今天不提了,本来想明天编个瞎话遮过去的,结果他这一开口,李班主当下有点慌。

也不知是不是算好了的,臧顺子又从门外探进身子,喜气洋洋:“臧老板,有位从香港来的孙先生说是想跟你聊聊戏。”

臧天喜已经卸完妆,赶紧用清水洗了脸,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,连忙叫了一声请。

孙抚民是头一次进戏班子后台,新奇得很,可惜眼睛看不清东西,就能闻见浓厚的油彩味,戏子身上的香汗味,甚至还有脂粉味。陈原在他后面戳他左背,力道适中,他就朝左拐个直角继续往前走,依稀能觉出前面是道门了,就停住脚步,陈原咳嗽一声,他摘了绅士帽跨步走了进去。

臧天喜这许久没来过男人了。

过去他年轻又当红时,不少好戏的纨绔子弟都跑到他这来,非要跟他说话,请他吃饭,顺便还摸上几把。说是欣赏他这个人,可哪个不是图他有名又有貌,后来年纪上来了,也就还有只有女学生和太太们捧得用心,再到现在,他得使出点手腕,才哄得北平商会黄会长的女儿迷上他。

过去那些捧他上天的公子老爷们都跑了个干净,有的找了新戏子来捧,有的干脆跑去上海玩起了舞小姐。臧天喜可知道那些个仗着年轻搔首弄姿的贱货们,戏唱的不咋样,就靠着扭腰扭屁股地卖骚勾引男人,简直就是个粉头!所以说,男人们都是好色的贱骨头,他这么总结道。

他倒是早忘了当年自己早些年在苏州搔首弄姿的事了,也忘了自己就是个男人。

臧天喜倒不是多喜欢男人,他分明是觉得就算太太小姐们再喜欢他,又能为他花几个银钱,他还要见天哄着她们的小性子。那些个男人就不一样了,有钱又肯花,有势力能给他撑腰,还能纵着他的小性。

现在好容易又来了一位孙先生,臧天喜上下一打量就欢喜不已。

出手阔绰也就罢了,仪表堂堂一点都不会让人生厌。

臧天喜和孙抚民才见面,自然是把性子都藏起来,倒显出一份文雅。他微微欠身:“孙先生。”

李班主和臧顺子都识相地离开屋子,要把门从外面关上时看见陈原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,顿时咳嗽几声,见陈原还是不动地方,顿觉得这司机真是没眼力见,可这关他们什么事呢,也就想了想,赶紧离开了。

其实陈原也觉得自己站在这顶别扭了。

他也不晓得孙抚民到底是怎么个意思,是要和臧老板玩点真的,还是出于什么目的逢场作戏。万一等会俩人动手动脚起来,他到底应该怎么办?可他又不能离开,孙抚民那就是个瞎子!

孙抚民跟臧天喜互捧了几句客套话,臧天喜便问他觉得刚才的戏如何。

这也是没话找话,孙抚民自然是说好,随即他话锋一转:“说戏我当然是没有臧老板懂行,臧老板要非让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是难为人了。况且,我这些年都是在香港那面做生意,对咱们的国剧从来神往就是没怎么了解。这回见识到臧老板算是开了眼界。”

陈原呵呵。

臧天喜美得都要上天,嘴上还虚伪起来:“孙先生从香港来,可得知道咱们北平唱戏的不止我臧天喜一人,还是应多看几家才是。”

孙抚民摇摇头:“我做生意,一向是认为人比货重要。我既然特意来找臧老板,臧老板何必把我往别人那推。”

他说这话时,眼珠子几乎就黏在臧天喜脸上似的,搞得臧天喜都有点害臊,心想不愧穿了一身洋鬼子皮,人也跟洋人似的奔放。

天地良心,孙抚民就是因为瞎,要是不把眼睛死死地凝在一个点,眼神就彻底散了。

臧天喜不知道这事,孙抚民和陈原当然也不会说。

两人在这又闲扯几句,孙抚民便邀请他出去吃饭。臧天喜刚要答应,臧顺子急慌慌地敲门进来,把话打断。臧天喜气得要骂人,瞥了一眼孙抚民还是决定还是好好地装大尾巴狼,压着火气,说出来的话还是尖酸:“出什么事儿啦,火烧着尾巴了?”

“臧老板……”臧顺子故意给孙抚民递了个眼神。

孙抚民要是能接收到这个眼神,他就会识相地说:既然臧老板有事,我先回避下。可惜孙抚民是个瞎的,陈原又直,没看懂这些弯弯绕。

臧天喜倒是看见臧顺子打眼色,见孙抚民没动,一点都没觉得被冒犯,倒是认为孙先生恐怕早就慕名他,这番前来就是要跟他亲近起来,他故意赖着不走就是要看他愿不愿意不跟他见外,他是稀罕他才能这么厚脸皮。

顿时,他就觉得孙抚民真是霸气又喜人。

臧天喜心里转了好几道,觉得最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就瞪了一眼臧顺子,唬道:“我跟孙先生一见如故,有什么话直接说,不用避讳。”

藏顺子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,回禀道:“黄小姐想请您过去一趟。”

臧天喜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偷看孙抚民脸色,孙抚民还是那样,没什么变化。

“跟黄小姐说,我今天有事,就不去找她了。”

“可黄小姐托人过来传话,说自己病了,非得见到臧老板不可。如果臧老板不去……”

后半句话不用说出来,臧天喜就明白了。黄小姐的父亲可是北平商会的会长,听说背后有德国人日本人撑腰,现在日本人闹的欢,连张大帅都给他几分面子。当初也就是这个原因,他才拼命让黄小姐迷上自己,靠着黄小姐的关系,给黄会长那吹了不少风。

黄小姐得罪不起,孙抚民在北平尚是根浅,两边一称臧天喜心里就有数,只好向孙抚民道歉,说是黄小姐是自己的一个票友,既然是病了他得过去看看。

孙抚民点点头:“朋友病了当然要去看望,陈原,我车上还有几盒上海点心等会给送到臧老板车上。”

陈原道好,暗暗引着孙抚民离开后台。

臧天喜也赶紧换好衣服,连水都没顾上喝,一溜烟蹿出去坐进黄小姐派来的轿车里。上了车他才觉呼着不对劲,他跟黄小姐可是地下交情,黄小姐要是卧病在家断没有让他过去的道理,撞见黄会长那不一下就露馅了。

车确实是黄家的车,他赶紧问司机这是去哪,司机说黄小姐让他开车接臧老板到小别院。

小别院是黄会长当年养外妾的一个宅子,后来妾跟一个当兵的跑了,气得黄会长封了宅子。也不知道黄小姐从哪搞来的钥匙,就总领着臧天喜来这玩乐。

臧天喜进了宅子,在卧房里见到黄小姐,她果然是生龙活虎,一点病相都没有。

臧天喜脸子立刻就掉下来。

黄小姐缠着他说今天本来要去看他的女起解,结果出门的时候正撞上她爹,她爹最近正给他物色人家,不想让她去戏园子,就叫人给她关进屋子里,后来等戏散了她才跑了出来,又不敢直接过去,只好找人给他骗来了。

黄小姐一身学生打扮,清纯可人,说话时便往臧天喜怀里钻,臧天喜搂着一身酥骨气就消了大半,可还是故意犯起脾气,黄小姐又多说了几句软话,央求他唱女起解给她听,摘下翡翠玉镯子放进他口袋。臧天喜讨够了本,才缓缓起身唱起戏来。

他唱的不够用心,总想着孙抚民的事。

按理说真是懂梨园行的,就得知道哪个戏子都不会只交一个关系,有些相好的也很正常。再说了,他孙抚民跟他也是头一次见面,他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人,孙抚民没资格生气。男人一向喜欢不能轻易得手的东西,就断不会因为他今天拂了他的面子来找黄小姐,就不再捧他。

这么想完,臧天喜就安心了,给黄小姐定心唱起了戏文,搞得苏三多了一点不应该有的欢快,使他挨了黄小姐一记粉拳。

孙抚民确实没被这事气跑,而且只要臧天喜开戏,他就点卯似的每次必来,等臧天喜唱完他扭脸就走。花篮和礼物照送,就是不进后台,也再没提过邀请他单独出去吃饭的事情。臧天喜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主,心里猫抓似的没招没落,脾气也就更坏了,最倒霉的首数刘玉琴。

臧天喜不想自己攀附的太掉价,没办法去找孙抚民,就有事没事地问黄小姐知不知道这个人。

黄小姐听他爹提起过几次,说是香港过来的商人,跟美国人挺熟的,最近他爹他们都在巴结他呢!还听说他早年丧偶,黄会长到处物色合适的人选要帮他续弦。

臧天喜听完悔得不行,觉呼着恐怕是最近孙抚民打算续弦了,所以只好来文捧他。早知道那天他就应当甩下黄小姐,去跟孙抚民吃饭。

他烦躁的心情直到有人传话说警察局局长杨万打算请他去唱堂会,才又高兴起来。

没想到隔了几天,唐老爷的帖子真的下来,请的却不是他臧天喜,而是最近稍微有了些名气的一个戏子,也是唱男旦,叫什么白芝。臧天喜当天直接窗了玉振班的戏,跑去跟当初传话过来的管事闹事。

管事也是给他烦的没办法,就只好透露出实情。

原来杨万确实要请臧天喜去唱堂会,可后来商会唐则文副会长力荐白芝。

臧天喜咬定白芝是唐则文的姘头,才给他搭台子。杨局长四姨太生儿子摆满月酒,各行各业的大人物都要去拜贺的,到时候唱美了那些官人,白芝就是想不火都难了。臧天喜恨地牙根痒痒,却一时间也无计可施。

半个月很快就过了,杨局长儿子的满月也就到了,这天臧天喜没有安排戏,也没有人邀请他过去吃酒。按理说就算他不去唱堂会,也会有人请他去凑个热闹才对,他还没凉呢,这些人就如此势利,为了要捧那姓白的贱人了,得罪起他臧老板了?

他哪里知道,是管事的怕他去酒宴闹事,特意和唐老爷说了。唐老爷在里面搅和了一圈,最后谁都没有来请他。

说到底都是他自己作下的。

他正在家生闲气,忽然大门响了,管家爷跑去开门,一个顶精神的小伙子就立在门口。管家爷连忙进屋去跟臧天喜说,门口停了辆轿车,姓陈的司机说是一位孙先生正在外面等您,问您愿不愿意赏光去吃个席面。

臧天喜愣了愣,瞬间就领会到外面等他的人是谁,一蹿高地站起来,眉毛喜地都要飞上了天!


(未完待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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